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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是不好意思拥抱自己的父母

  ■孙道荣

  他是一位旅行博主,疫情却将他困在了亚美尼亚。

  他的生活,一时陷入了困境。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儿,又能去哪儿?身上的钱也不多了,回国的机票,别说根本抢不到,就算能抢到,昂贵的费用,他也支付不起。

  他认识了她,一位当地的女孩。她是个大学生,在自学汉语,还只能嘣几个简单的汉字,他虽然已在亚美尼亚语旅行了两个多月,但也只会几句简单的问候语,好在两个人都略通英语,勉强能交流。她跟他学汉语,他向她学亚美尼亚语。交往了一段时间后,两个人同时发现,自己爱上了对方。

  她成了他漂泊生活里的一道光。

  他们租了一套小房子,生活在一起。他只能靠零散更新的视频,挣取微薄的收入,维持着两个人的基本生活。日子很艰难,但两个相爱的年轻人,心紧紧地连在一起,苦,也是甜。

  几个月后,女孩希望带男孩,回自己的家,见见自己的父母。

  他犹豫,惶恐。虽然在外旅行了一年多,也算是见多识广了,但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大男孩,且观念还很传统,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,去见女朋友的父母,实在没有底气。而且,第一次去女孩家,自己连个像样的见面礼,也拿不出来啊。女孩“噗嗤”一声乐了,什么见面礼?你自己就是最好的礼物。

  他也知道,西方人并不注重这些,但是,不管怎样,第一次登门,总不能空着手吧。女孩说,那就将你那几包辣条带上,我妈妈肯定很喜欢。那几包辣条,是上一次,一个国内的同胞带给他的小礼物。这怎么能当作见面礼?女孩坚持就带它,他也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件像样的礼物。只好是它了。

  到了女孩家楼下,他极度忐忑。

  门打开了。女孩的父母,还有女孩的姐姐,一起在门口迎接他们。女孩拥抱了自己的妈妈,又拥抱了自己的爸爸。

  他木讷地站着,手足无措。

  女孩的父亲,向他张开双臂。他迟疑地往前凑了凑,也张开双臂。在欧洲旅行期间,他也入乡随俗,常与陌生人拥抱。但与女孩的爸爸拥抱,他还是有点尴尬。但女孩的爸爸紧紧地拥抱了他。女孩的母亲,也向他张开了双臂。女孩的母亲不仅拥抱了他,还亲了他的面颊。他臊得脸通红通红。女孩的姐姐,也热情地拥抱了他。

  这是他第一次去她的家,也是第一次与她的父母,还有她的姐姐拥抱。此后,每个星期,他们都会一起去她的父母家,与家人团聚。每次去的时候,她的父母和姐姐,都会分别与她拥抱,也与他拥抱。离开的时候,他们会再一次逐一拥抱。有时候,他会带一两件小礼物,给父母或姐姐,他们接过礼物的时候,也会开心地与他拥抱。

  一个周末,她的父母,带着他俩,去乡下看望亲戚。亲戚们也早知道了他的存在。他们等在门口,一一拥抱。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拥抱,虽然是第一次见面,他会主动张开双臂,与他的亲戚——老人,孩子,妇女,一一拥抱。

  她的闺蜜,偶尔来他们住的地方聚会,见面的时候,分别的时候,她会与她们拥抱,亲吻面颊,他也与她们一一拥抱。

  慢慢地,他已经完全适应并习惯了拥抱和贴面礼。与女孩相爱一年多,那个害羞的男孩,已经长大了,融入了他们的生活。

  疫情向稳,他领着女孩,辗转踏上了回国的路。

  转机,再转机,他们终于回到了国内。完成了隔离要求后,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。

  他的父母,在门口等着他们。

  女孩和他的父母,通过视频,早已经熟识了。

  女孩来不及放下肩上的背包,张开双臂,紧紧地拥抱了他的妈妈。他的妈妈,似乎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,张开的胳膊,有点僵硬。但她还是拥抱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。

  女孩又转身面向男孩的爸爸,张开了双臂。爸爸臊红了脸,身体僵硬,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容。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,轻轻地,象征性地,拥抱了男孩的爸爸。

  男孩自己也忽然手足无措,本来已经微微张开的双臂,收了回去,顺势解下了背上的背包。爸爸赶紧接过了儿子的背包,妈妈也帮着女孩解下了背上的行李,一起进了家门。一场时隔两年多的见面,结束了。

  女孩在男孩家生活了两个多月,男孩的妈妈,每天变着花样给女孩做中国美食,女孩的脸上,天天洋溢着满足的,幸福的笑容。

  女孩的签证到期了,男孩决定,与女孩一起回亚美尼亚,办理结婚手续。

  男孩的父母,送他们到了机场。两人办好了登机手续,与父母告别。女孩拥抱了男孩的妈妈。男孩对父母说,你们回吧。

  父母转身离去了。过了安检,男孩忽然说,我只是小时候,拥抱过他们。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男孩。男孩说,他们也不习惯拥抱我了。但是,男孩激动地说,你相信吗?他们肯定没有离开,还在那儿张望。

  他们从另一个通道,走出了候机厅,看到他的父母,正站在安检的门外,踮着脚尖,伸着脖子,向里梭巡张望。

  男孩和女孩,悄悄地走到了他们身边。这一次,女孩张开双臂,将男孩的爸爸、妈妈,还有男孩,紧紧地抱在一起。男孩的爸爸、妈妈,还有男孩自己,眼里都挂着泪花。

  十几个小时后,飞机降落在亚美尼亚机场。女孩的爸爸、妈妈和姐姐,一起来到机场迎接他们。女孩拥抱爸爸,拥抱妈妈,拥抱姐姐;男孩也自然地张开双臂,与爸爸、妈妈、姐姐,一一热烈地拥抱。出了机场,上车前,一家人又激动地互相拥抱。

  男孩在他最新更新的视频里说,我羞于与自己的父母拥抱,在他们面前,我还是不好意思张开双臂,但是,我知道,我们的心,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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