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陈于晓

　　打赤脚在农场的田地上走着，脚底感觉热乎乎的，萦绕着身与心的，全是泥土的味道。忽然我觉得，这热气腾腾的田野，就是一张巨大的餐桌，正在为我们——　　　　  

　　“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，下面是海边的沙地，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。”这是鲁迅先生笔下的西瓜地。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大片的露天瓜地了。现在我所见到的，大多是温室里的西瓜。这次我所走进的农场，就有着十多只西瓜大棚。

　　棚内的温度，明显要比棚外高出许多。一眼望去，密密的藤蔓中，一只只西瓜若隐若现。俯身，撩开瓜藤，煞有介事地学着瓜农，敲敲西瓜，听听西瓜熟了没有，然后摘下。其实，大多数人和我一样，对西瓜熟透时会发出怎样的声响，心中也是没底的。只是，你摘下的瓜你自己掏钱买，所摘的瓜熟与不熟，农场主人是不会太在意的。

　　手捧西瓜走出大棚，在田间小路上差点摔了一跤。小路上积满了青苔，清晨刚下过雨，又湿又滑。想起小时候，有一次，也是这样的手捧西瓜，在雨后的田垄上跌了一跤，西瓜掉地上全碎了。顾不得身上疼与不疼，先趴在地上吃起了西瓜，那爽爽脆脆的味道，至今还清晰地记得。

　　大棚西瓜的边上，是大棚番茄。未熟的青着，半熟的黄着，熟透的红着。空气中，弥漫着番茄的清香味道。红番茄像一只只小小的红灯笼，在青绿中分外抢眼。有一家三口，在大棚内摘番茄，妈妈摘下个小的，用餐巾纸擦了一下，吃了，还问孩子吃不吃。孩子不吃，见到农场主人时“举报”妈妈偷吃了一个番茄。妈妈随即补充道：“不是一个，是两个。”农场主人听后，笑得直不起腰来。

　　这家农场不大，但蔬菜品种丰富。我像主人一样“巡视”着田间，发现有蒲瓜、葫芦、冬瓜、菜瓜、毛豆、茄子、芋艿、芦笋、火龙果、玉米等等。芦笋、芋艿和火龙果种在露天，一大片的玉米地也在露天郁郁葱葱着，我似乎还没有见过有大棚种玉米的。这些年，大棚蔬菜乱了季节。记得我幼年时，四季分明，什么季节吃什么菜。现在，用上了温室和大棚，种菜乱了春秋，吃菜也不分冬夏，原本只有夏天可以吃到的菜，冬天也可以吃到了。

　　有蛙鸣一阵阵传来，夹杂在蛙鸣中的，还有虫啼。虫子个头小，看不见，青蛙个头大一点，也一样看不见。地头满是翠绿，随便找一个地方，都可以隐身。我们的个头更大，但如果在大棚中，隐个身也是很容易的。有个小孩，缠着妈妈，要妈妈把她放进葫芦里去，喊着要做个“葫芦娃”。

　　唯有流水不隐身，它在田间流着，淌过一垄又一垄，青苔是流水毛茸茸的呼吸。最没法隐身的，是怎么也除不尽的杂草，不管风吹与不吹，它们都疯长着。大约农家的一半活儿，是花在除草上的，往往这边还未除干净，那边又长了出来。比起庄稼来，草的生命力，总要旺盛得多。

　　双休日，来农场采摘的城里人很多。年轻的妈妈们，看管着孩子，不让孩子玩泥土，说太脏了。这跟我们小时候不一样，我们这些在乡间长大的孩子，好像从来没有感觉过泥土是脏的。小时在田间玩，稍稍长大了帮着父母在地头做农活，有哪一天不是拖着泥带着水的，像极了一个“小泥人”。

　　打赤脚在农场的田地上走着，太阳一晒，地上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湿滑了，走着也不必特别小心翼翼了。脚底感觉热乎乎的，萦绕着身与心的，全是泥土的味道。忽然我觉得，这热气腾腾的田野，就是一张巨大的餐桌，正在为我们端上一盘又一盘的“翠绿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