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长风

　　老钱比我年长10来岁，1988年的年终决算夜，我们在单位里一起抄写各科目余额表。寒夜清冷，枯燥乏味，他唱起了正在流行的电影《红高粱》的歌，“喝了咱的酒，上下通气不咳嗽”，这铿锵的音调，犹如一股暖流，活跃了冬夜的气氛。

　　老钱性格开朗，走到哪里都挺着笔直的身板，很多人以为他当过兵。那时，我刚从其他地方调过来，住在宿舍，下班没事做，老钱也不会急着回家，我们就在4楼活动室打乒乓，有时，我也跟着他去中学的操场上，看他和其他人打篮球。

　　老钱喜欢户外运动，休息天，他常带我去杭州有特色的景点，像黄龙洞和柳浪闻莺那一带，都留下过我们的足迹，在黄龙洞，近距离欣赏越剧名角表演的曲目，那婉转悠扬、柔美动听的唱腔，老钱说，真是难得的享受。

　　2001年，他鼓励我萧山城区买房。他从教育、投资等方面给我分析，认为要有前瞻性，超前看待。刚好，也有其他人劝我在镇上的碧苑小区购买别墅，两相一比较，我选择了在萧山城区，算是迈出了一大步。对于负债，老钱说，年纪轻，给自己有点压力是好事。

　　10多年前，老钱办理了内部退养手续，离开了单位。他在电话里告诉我，有一家企业和他关系较好，老板邀请他担任行政办主任，跑跑银行，接待客人。我说这个不错，他邀请我们过去，说老板给的办公室气派，写字台是大班桌，露出满意的口气。那天，我们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过去，他请我们吃了饭，又去西湖边看了焰火表演。回家路上，我为老钱感到高兴，换一个环境，或许更适合老钱。

　　我在益农主持工作那会儿，老钱过来看我，在文龙饭店吃的中饭，我叫了同事阿罗一起陪他。老钱还是那么健谈，说，人要多出去走走看看，最近去了趟台湾旅游。后来我知道，老钱已经离开那家企业了。

　　有一回晚上，老钱给我打来电话，问了我们行股金的行情价，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很多，他还告诉我，现在每天坚持爬航坞山，经常碰到好多老熟人，身体健康最要紧。

　　那年国庆节，传来老钱身体出了问题的消息，我联系了老钱夫人小庆，说老钱在康复医院治疗。我联络了一位老同事，去了杭州的康复中心。

　　老钱由小庆陪护者，看见我们，招呼也不打，他居然认不得我们了！我发现，在我们同小庆的聊天中，老钱始终低着头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地面，眼神空洞，毫无表情。小庆大声说，老钱，好兄弟来看你了，老钱听了没有反应，多年的好友、小弟，已经无法唤醒他的记忆了。

　　我提议，我们一起去楼下走一圈，透透新鲜空气。我们搀扶着老钱，慢慢地绕着医院周围走着，小庆说，老钱，我们唱一首东方红、太阳升吧，我随声附和说，好啊，大家一起唱，没想到，老钱轻轻地唱了出来，但是吐字和声音已经比较浑浊，这一幕，让我想起了30年前的那个年终决算夜。我们一起唱着，慢慢地走着，眼泪从我的脸上滚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