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陈幼芬
初心,是源于爱。
在煦的多次邀请下,我放下对签证手续烦琐、出境审批麻烦和长途飞行疲累等抗拒,毅然决定一个人出境探亲。
一个表达爱的人,得不到顺畅的通道,是会产生挫败感的。我不想煦在爱的表达上受挫,欣然接过邀请,同时,也感恩她给了我突破自我的勇气。
50周岁那一年,我拥有了自己的小汽车,实现了萧山境内的自由。时隔一年,我将第一次跨出国门,去领略更大的世界。这是空间上的大拓展,更是认知上的大转变。
那晚11:30分,在亮如白昼的浦东机场,我如约登航,穿越夜幕。
预订机票时,煦就让我做选择,是坐北京出发的国航还是坐上海出发的欧航,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。国航的机务人员是熟悉的中国人,飞行时长会缩短4小时左右,但要先坐飞机到北京,我还是感觉太折腾了。我一向足不出户,见识浅陋,一个人几乎没有远游过。我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,来去倒腾会把我的心情搅坏。更因为小脑敏感,对平衡与稳固有特别高的需求,移动一多,身体就会晕。
心想,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沉默寡言的邮包,从浦东快递到哥本哈根,后脚有先生送,前脚有女儿迎,就算中途语境陌生,我也更贪恋坐于一处不用挪移的便利。何况,旅行不正是为了更多的体验吗?!我希望在陌生的环境里,发现更新的自己。
实际上,14小时的飞行,比想象的要轻快许多,几乎是睡了两大觉就到了。我最大的感慨是,困难是自己想象出来的。
一上飞机,我就有一种误入一部外国电影摄录现场的感觉。耳朵听到的,多是英语,语速很快,我有限的单词量,根本无力捕捉真实的意义。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外国人,黄头发,高鼻梁,蓝眼睛,还有可爱扑闪着的金色睫毛,而满腮的胡子与凌乱的头发,有一种随性的自由。可能是太不习惯吧,他们高大的身材,带给我一种压迫感,他们动一动就汗淋淋的局促,还让我感到有一些脏。我本能地想要守住距离!转念一想,凡是人,都会忙乱,都会出汗,我却带着自己强烈的负面评判,顿时为自己的卑劣感到惭愧。
我坐在二连座的过道侧,进出方便。邻座,是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老外。煦曾与我分享,丹麦人外表高冷似社恐,内在却爽朗热情又善良,他们高度的内敛里,有深刻入髓的教养。看这一位,也是绅士模样,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,一直默默看手机,不苟言笑。
打开僵局的,是勇敢的我。我是从“Where are you from?”开始的。随后,他像一个被激活了的机器人,话题逐渐打开,情绪也热烈丰富起来。他是丹麦人,住在哥本哈根,这是第五次来中国,是受一位中国好友的邀请,来上海谈商务的。他跟我分享朋友请他吃中国餐的图片,夸赞中国很棒,他很喜欢中国!他还说,自己有五个孩子,二女儿还在上海开有某运动品牌的商铺,等等。
我俩慢慢热络起来,可语言的障碍,使我们的交流常常卡壳。我尝试着搜刮肚子里全部的英文单词,还是无法顺畅交流,常常词不达意,不了了之。后来回想,我还竟然将西湖译成了“Xi Lake”,而不是老师教的“West Lake”,见他不知所云的迷茫眼神,我只好摊摊双手说,“Sorry,I can say only a littel English!”他自然也明白,交流是双方的事,他连一个中文也不会说。
用餐时,他见我持握刀叉的手笨拙,就示范我如何切面包。原来,欧洲人切面包,并非直接从上到下地左右对半切,而是在侧面,从外往内上下剖切,以便放入果酱。他还与我分享了他的红酒,心照不宣地,我们频频碰杯,缓释鸡同鸭讲、对牛弹琴的尴尬。但断断续续的交流,并不影响我们彼此感受这一程偶遇的快乐。
大多数时间里,我在睡觉,偶尔看一会儿书。吃饱喝足以后,再次睡觉。2月5日早上五点多,飞机降落在哥本哈根凯斯楚普机场。
我不会英语,但凭一面笑容,入关也特顺利。那位笑容可掬的海关工作人员,看了我的资料以后,很快就在护照上盖了章,末了,还用中文与我说“取行李吧”!真的很开心。
将行李放到推车上,找到一个绿标的“Exit”,再穿过几扇自动门,我就看到了候机人群中伸长着脖子的煦。一路平静,但就在这个刹那,我心一暖,甚是激动。三步跨作两步,我俩紧紧地拥抱。
机场外,凌晨的天空,还是黑乎乎的。扑面而来的寒风,把我俩再次裹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