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陈涌涛
“天下三分明月夜，二分无奈是扬州。”扬州像一位知性优雅女子，在阳光下光彩夺目。有关扬州的诗词歌赋数不胜数，文人不吝把扬州描绘成一座仙境般的月光之城。
幼儿园放假，两个女儿带着儿子去旅游了。我们不想窝在家浪费难得的空闲，遂又起了去扬州的念头，总想着那碧水船娘，瘦马红妆的扬州，牵着一丝割舍不了的回味。
尽管瘦西湖是去过了的，但还是要去呀。记得上一次来是从南大门进的景区，这次从北大门进，沿着湖又慢慢地走了一遍。
我们把旅店选在了古运河边，一个新的大型社区旁，离东关街也不远，很不错的柏曼酒店。
古运河始于战国，为吴王夫差所开，称邗沟，也是京杭大运河之发端。事实上隋炀帝是在扬州古运河的基础上南北开挖而成。扬州把古运河沿岸打造得宫城般漂亮，凸显扬州人的骄豪。
位居中国十大历史文化名街的东关街，有非常扬州的老屋、迷人的石板路，以及逸圃、个园、张玉良纪念馆、街南书屋。
东关街长约一公里，从古运河边的宋代城门始，止于国庆路，市井熙攘，游客成堆。国庆路口有一家百年老店“蒋家桥饺面店”。饺面之饺，并非饺子，而是馄饨汤面，其面汤用的是扬州“三和四美”虾籽酱油，施以胡椒，微辣而极鲜。在扬州，大多早茶店都供应饺面，唯这家口味最重，也最好吃。
穿过纷乱的国庆路，是一条窄逼的小街，叫作“彩衣街”，那个拥挤和破旧，让我想起老萧山的“绣衣坊”。
街上有一条“弥陀巷”，比起东关街上的喧腾，像是另一个静谧的世界了。朱自清幼年时曾居住于此，究竟是哪间已无从确认。
作为扬州人，朱自清的家几经搬迁，现在的“朱自清故居”在安乐巷，三轮要坐二十分钟。
“采莲南塘秋，莲花过人头，低头弄莲子，莲子青如水。”关于扬州，朱自清在《我是扬州人》里有细致的描述，一代散文大家对于故乡的离绪，都表露在他洋洋洒洒的文字里头了。
三轮车慢走在扬州古老小巷，车轮在石板路上突突滚动，碾压住喧嚣与积尘，换以一路宁静，时间好似皮筋，被柔柔地拉长。羊巷、二郎庙巷、东圈门、壶园……一一看过。
繁华的文昌路上，琼花观的三间单檐山门殿，被立于马路边石质粗糙的牌坊遮挡，其中两间为小卖店所占，各种招贴煽惑着路人，门前停满汽车。倘若不加留意，极易错过。
琼花清雅脱俗，在传统文化里与道家神仙有诸多因缘。古代君王好色乐仙，隋炀帝当年几次来扬州，究竟是来看琼花还是考察大运河，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《儒林外史》作者吴敬梓落魄时，也曾勾连于琼花台旁，晚景凄凉。
扬州与古运河同龄，建城已两千五百多年，若以国庆路文昌阁一带为中心，方圆不过几里，有史以来便是个古老的精致小城。
“南门遗址博物馆”，因叠压有唐至清历代遗址而为全国文保。它造型怪异，体量巨大，透过锁着的玻璃门，可见考古现场的断墙残垣，其形制近似于跨湖桥遗址。
建筑前面是广场，广场紧靠运河，一座仿古拱桥积木似的搭建在雕砖砌玉的古运河上，河边店铺一色簇新的青砖乌瓦，挂着红灯笼，招牌装饰文艺，但没有人，像一幅沉寂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
广场另一边上有一座单孔桥，砖砌的桥身，连桥面也是砖，矮墙般的桥栏看去十分沧桑，显见久无修缮。一块绯红的铭牌上刻着“洒金桥”三个字。
一位歇脚的老伯见我们张望，攀谈起来，知我们从杭州来，不屑，说扬州有什么好玩的，我说来看瘦西湖啊。他说杭州有西湖，何必来扬州。我说借得西湖一角，堪夸其瘦；移来金山半点，何异乎小。他说江南好，最好是杭州。我说二十四桥明月夜，玉人何处教吹箫。老人听了哈哈笑道，二十四桥就在你们脚下。
我从小就住在这里，那个时候啊……他眯起来双眼。
他带我们走到一旁，指着一座更不起眼的桥，说这座桥叫迎薫桥，与洒金桥一样同为明代所建，有四五百年历史了。扬州古代有十二门、六吊桥，迎薰桥是六吊之一，进出南门的必经之路。桥下就是唐代官河，扬州所谓的二十四桥，有名有姓，一半就架在这河之上。
但是都已坍塌，或只存桥名——开明桥、通泗桥。他神情黯然。
“那瘦西湖的二十四桥？”
“不过是规划重修的景点而已！”
南门外大街就在这里？我们看着狭小的桥面，疑惑地问他。
过桥就是。你们以为这里还会有什么可看的吗，全部是破烂啦！感觉他痛心疾首，可是他在想些什么呢？
离开老人，我俩跨过迎薰桥，踏入南门外大街。这条传统商业老街，曾经是扬州繁华的见证。曾经商贾云集，路巷密布，遗存有许多历史建筑，但眼前却满目疮痍，多处房屋被拆，有一段街面整体坍塌……
一堵岌岌可危的墙上镶着一块牌匾，凑近了看，是“荣祥丰酱园”。资料显示，此处曾是晚清时期南门外大街上门楼最大的建筑，也是现在闻名遐迩的“三和四美”酱菜公司的前身。
虽然破败，它仍被认为是扬州唯一留存下来的千年古街，然而其现状和遭遇，跟一桥之隔的“南门遗址公园”反差如此之大，令人费解。
扬州位于长江北岸，与镇江隔江相望，地理上不属于江南，但是人们止不住要把扬州归为江南。从苏轼的“试问江南诸伴侣，谁似我，醉扬州”，到“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，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”。从瘦西湖二十四桥长堤春柳，到小家碧玉的汪氏小苑、何园，真的是满眼皆风流，无处不江南。
“天下三分明月夜，二分无奈是扬州。”扬州像一位知性优雅女子，在阳光下光彩夺目。有关扬州的诗词歌赋数不胜数，文人不吝把扬州描绘成一座仙境般的月光之城。
扬州又是一个悠闲的城，我们遇到人的都这么说。离开扬州前，我俩在绣衣街一家面馆吃长鱼面，小小店堂清爽明亮，忙里忙外的漂亮女店主额上沁出细微汗珠……
扬州以最低调、质朴之姿向我们传达着她的瑰丽与浪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