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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秃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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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■唐仔

  我用秃的那些铅笔啊,橡皮啊,牙刷啊,扫把啊,都早已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。我今天随手丢弃的东西,如果能扔到几十年前,我一定都会当作天降的宝贝的。

  爷爷的牙刷,比爷爷的头发还少,还秃。

  它秃的方式,与爷爷的秃是个相似形,都是从中间秃,远看像一个瓢。近看还是一个瓢。但爷爷的头顶上,尚有几根长头发,可以从脑袋左侧绕到右侧,像瓜摘光了的西瓜地,残存的瓜藤,爬出地头。爷爷的那把牙刷,却几乎不剩一根长毛了。你已经完全看不出,它当初的样子。

  爷爷不换牙刷。不是不想换,是没钱换。一把牙刷2毛钱,一个鸡蛋才5分钱。谁舍得用4个鸡蛋去换一把新牙刷?家里也早没有牙膏了,牙膏更贵,得用更多的鸡蛋去换。我在窗台上见到过一个牙膏皮,它看起来比一张纸还要薄,比我奶奶擀的面皮还要薄,你可以想象这块牙膏最后的日子,是怎样被一遍遍捏挤的,它一定将牙膏的苦头吃尽了。

  爷爷刷牙从不用牙膏,他只拿那把秃牙刷在嘴巴里捣鼓,左三下,右三下,然后,仰起头,水在喉咙里“呼噜噜”响,最后,“呸”一声,吐出去很远。牙就算刷好了。我奶奶更简单,她连一把秃牙刷都没有,含一口盐水,用左边的食指,秃噜秃噜右边的牙床,用右手的食指,秃噜秃噜左边的牙床,就完事了。我说的是牙床,她的牙早掉光了。

  家里还有一把刷子,刷鞋子,刷水缸,刷凉席,刷筛子眼,都是它。它也早秃了。它怎能不秃,几乎什么东西都靠它刷,就像我们家的盐、酱油、肥皂,都靠那两只母鸡下蛋,鸡屁股都下秃了。也许是吓秃了,因为我总是眼巴巴地盯着鸡屁股,期盼它能多下几个蛋。每次我用那把刷子去刷鞋,总有一种错觉,感觉是在用破鞋帮反过来刷光秃秃的刷子。

  连扫帚也是秃的。扫帚都是爷爷自己编的,大的扫帚,是用竹子的枝叶编的,小的扫把,是用一种柔韧的草编的。竹子和草,有的是,爷爷又有一双粗糙的巧手,一晚上就能编好几个扫把。家里最多的农具,就是扫把了,大大小小,新的,旧的,秃的,好多把。秃了也舍不得扔,是因为扫把越秃越好用。晒谷场上,总有一些豆子、稻谷、麦粒,喜欢往地缝里钻,本来就没丰收,哪能再让地缝偷吃?秃扫把就派上了用场,硬硬的扫把梗一根接一根扎进缝里,将躲在里面的豆子、稻谷或麦粒,一粒粒全给扒拉出来,一粒也别想逃。

  扫地时用秃扫把就不成了。本来地上只有一层灰,一扫,一戳,土生土,灰生灰,扫得地上的浮尘,满地滚,满天飞,灰蒙蒙一片。这时候还得靠竹子枝叶做的新扫把,一扫一大片,枯枝烂叶,浮尘土疙瘩,统统一扫而光。

  我的铅笔也经常秃得只剩下铅笔头了。开学时,买了一支铅笔,到了期中,铅笔被削得越来越短,只剩下一截铅笔头。原来握铅笔,可以用整个手掌,现在,因为太短,只能用手指头,捏住铅笔头了。即使这样,也绝舍不得扔,扔了就没笔写字了。直到最后,短得只剩下不足半寸,连指尖也捏不住了,才不得不放弃。我们村的小黑子比我还厉害,他会用一截竹子绑住铅笔头,继续用。他们家比我们家还穷,哪怕是开学第一天,也没见他买过一支新铅笔,他用的铅笔头,都是家在镇上的同学送给他的。

  还有一种铅笔,笔的另一头是带橡皮的。往往是笔才用到一半,橡皮已经擦秃了,擦到外包的铁皮处,就没办法擦了。但也舍不得扔,将铁皮撕开,藏在铁皮里的那点橡皮头,还可以继续用,只是得用两只指尖捏住了,才能用。橡皮头那么小,可不好捏,比泥鳅还滑。小黑子捏着橡皮头擦错别字的样子,像极了他奶奶眯着老花眼穿针,穿啊穿啊,怎么也穿不过去。

  我用秃的那些铅笔啊,橡皮啊,牙刷啊,扫把啊,都早已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。我今天随手丢弃的东西,如果能扔到几十年前,我一定都会当作天降的宝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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