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潘开宇
秦观一生随苏轼的宦海沉浮而起伏,但他性格脆弱敏感,远不及苏轼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气度,在跌宕中郁郁而终,被后人称为“古之伤心人”。
那是北宋绍圣年间的寻常驿馆,梅花尺素,湮没在词人如潮的别恨离愁中。那是料峭轻寒下的寂寂楼台,云窗雾阁春日迟迟。那是杜鹃声声中的斜阳西下,转瞬暮色苍茫,空余惆怅。
公元1094年,词人秦观因“元祐党籍”一事被牵连其中,他先是被贬为杭州通判,之后又被贬至郴州。这首《踏莎行·郴州旅舍》便是他在此期间所作的抒怀之词: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,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驿寄梅花,鱼传尺素,砌成此恨无重数。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。”
此去经年,他一直奔赴在距离都城千里之外的贬谪之路,渐行渐远。在浩荡天地之间,流离颠沛。漫天丝雨纷扬落下,不及他心中愁丝深长。灯火黄昏处,万千繁华落尽,他的蓬莱往事也早已消弭在纷纷烟霭中了。枫叶落,荻花枯,唯有文字,相伴他行走在茫然而遥远的漫漫长路,盛开在光阴最深处。
秦观字少游,号淮海居士,少时聪颖,博览群书。“苏门四学士”中,他是最受苏轼赏识的,并且在苏轼的引荐下,官至太学博士,国史馆编修。秦观的诗词清丽雅淡,情感真挚,意境深远,被尊为“婉约派一代词宗”。写离情别绪的忧伤,是“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谯门”,云山重叠,枯草连天,画角声中披一身风尘踏上渺遥前路。写闺中女子的思念,是“任是春风吹不展。困倚危楼,过尽飞鸿字字愁”,春风吹不尽的愁思,掠过茫茫烟水,缥缈高楼,随飞鸿远去。我写秦观,最终在他诸多成名作中选了“可堪孤馆闭春寒”为题,只为了这一句苍凉沉郁,余味深长。除了文采出众,他在政治上亦是满怀抱负的。他喜读兵书,曾撰写50篇策论,从国家治理到边疆政策,均有自己独特的见解。
然而在现实中,秦观却是一生坎坷。两度科考,年近四十方才致仕,后无意卷入党争,在一次次贬谪中消磨了年华。爱情上亦是不如意,有幸遇上红颜知己,却因为需要远赴贬地而分离,此后星汉迢迢,再不能相见。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”的背后,是风尘荏苒音书隔绝,是无尽的相思和永久的别离。
秦观51岁那年,宋徽宗即位,召他重回朝廷,而他却因为贫病交加逝于滕州华光亭。那一夜冷月无声,荒烟蔓草风过无痕。秦观一生随苏轼的宦海沉浮而起伏,但他性格脆弱敏感,远不及苏轼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气度,在跌宕中郁郁而终,被后人称为“古之伤心人”。
素华流年,转瞬之间。这悠悠人事兴衰,光阴延绵,唯愿词人,走过千山万水,历经世事苍茫,仍能醉卧古藤荫下,笑看黄鹂千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