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金柏泉

　　晚饭时分，老李头倒了二两土烧，正就着几条清蒸小鲫鱼慢吞吞地边吃边与孩子聊着他小时候的故事。突然，听到“笃笃笃”的敲门声，打开门一看，是小区管理垃圾分类的王阿姨。

　　“王阿姨你怎么难得？进屋坐会儿。”老李头的夫人招呼着。

　　“不用不用，是李师傅家吧？我来确认一下这两天你家先生有没有把两个酒盒子扔垃圾桶的？我大概有个印象，但扔垃圾的人多，不能确定了。”王阿姨站在门口说话。

　　“是的是的，今早我是有两个茅台酒盒子扔了的，怎么啦王阿姨？”老李头连忙从餐桌前站起来，应声来到门口。

　　时间和物品都对上号了，王阿姨知道就这家没错，就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：

　　“事情是这样的，早上我把垃圾桶里可以利用的废品拣出来，其中有两个酒盒子，我把它拆开归总时从里面掉出两个精致小纸包，各装着两张提货卡，一定是扔垃圾的人不小心错扔的。凭着早上模糊的印象，还好酒盒内写着‘李，2008’几个字，想着应该是李家的东西，所以就顺藤摸瓜找来了。”

　　重新回到餐桌旁的老李头，盯着这两份数目不小的提货卡，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　　老李头的外甥是开公司的，生意场上的应酬必须备一点好酒在家，逢年过节外甥也会带两瓶来孝敬一下老娘舅。老李头总是把这几瓶好酒珍藏起来，哪舍得自己喝？每当此时，他总是自言自语：这一瓶酒就顶我一个月的退休工资，留着吧，或许能派大用场。因为这一年中就那么一两次，怕忘记年份，老李头每次都在酒盒子内壁不显眼处写上自己的姓还有日期。

　　那还是十多年之前，老李头还没有从工厂退休，他女儿找工作要疏通关系，家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，老李头想起了外甥送的好酒。他把最早的两瓶翻出来，送给了那位可以决定女儿能否被录用的重要人物。

　　今年春节，外甥又提来两瓶酒，老李头照例打算在盒子内壁做记号。谁知里面竟然已经有了自己原本要写的字迹。老李头一时懵了，难道我刚才什么时候已经写过了吗？上了年纪一个事情做两遍也不奇怪。可是不对呀，外甥刚刚离开，我总不至于当着他的面作记号吧？看看字迹，也不像是才写上去的。

　　老李头恍然大悟：原来我多年前送出去的两瓶酒又回来了！

　　看来，这酒与我老李头有缘，再不喝掉它对不起它的情义了。

　　昨天是夫人六十大寿，请了一桌亲戚来家里吃饭。如此重要的日子，拿好酒招待客人正是时候。于是，有缘人喝有缘酒，开开心心把那两瓶酒喝了。今天早上，老李头出门的时候才把昨晚的厨房垃圾带到垃圾房扔了，包括那两个酒盒子。

　　可是，这两份提货卡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？外甥总不可能悄悄放几张提货卡送给舅舅。而且从提货日期、品名看，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放进去的。

　　外甥的毛同学是一个重要部门的小科长，职务不高权力不小。与外甥关系很铁，经常有些吃吃喝喝的往来。那天，毛同学到外甥家吃饭，顺便提了两瓶酒，说是当天喝的。家里请客，哪能喝客人带来的酒，于是这两瓶酒就留下来了。

　　那酒盒子里的提货卡一定是有人送给毛同学这两瓶酒时放进去的。外甥直接打电话给这位同学：“酒帮你喝掉了，里面的两样东西你来拿回去，哈哈。”

　　同学听说他带来的两瓶酒里面有礼卡，有点尴尬，好在两人关系像亲兄弟，没有什么大碍。

　　“这个刘校长，那天来家里串门，说当校长压力大，希望调到局机关，这不是明摆着想提副局长嘛？还不三不四带了两瓶酒来，当时还纳闷现在找人办事还有带两瓶酒的，原来搞了这个小动作。”同学如此想着，说：“老同学见笑了，这个东西我要退回去的，说事就说事，还搞这种歪门邪道！”

　　刘校长一听这事，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。那天出门前是纠结了好一阵子，带什么礼物好呢？既要进得了门又不能太寒碜，最后决定就像平常一样串门，随手带两瓶酒，很随意的样子。只是在酒盒子里又放了五箱酒的提货卡，以为毛科长一定会发现，没敢提醒一声。谁知出这个洋相——怪不得工作调动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。

　　时至今日的刘校长，只能硬着头皮去毛科长家拿回了那份礼卡。

　　让刘校长惊讶的是，拿回来的是两份，除了那自己放进去的酒品提货卡，还有一份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香烟提货卡。

　　难道是戴经理他……

　　原来这两瓶酒也不是刘校长自己买的。前几年中秋节前，学生家长戴经理带了这两瓶酒来找他，希望校长关照他上高二的儿子进重点班。考虑到戴经理在企业界的地位，说不定什么时候有求他帮忙的事，于是满口答应。现在戴经理的儿子早已考上了重点大学，功德圆满。

　　一定是戴经理把烟卡放进去的，也许还有戴经理的上家某某员工呢。

　　这位戴经理，就是老李头去为女儿找工作的那个“重要人物”。烟卡到底是不是戴经理放进去的不清楚，但确实不是老李头干的。

　　刘校长没有再把接力棒传下去。既然这样，就把该退的货退回来，该取的东西取出来。

　　然而，刘校长终究没有拿回本来就属于他或者他觉得受之无愧的东西——那两家礼品商行早已人去楼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