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赵显一
我家西北,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,我们都叫它后沟。池塘东边是一个河埠头,几块平整的青石板从岸边一直铺设到水中,人们在这里取水淘米洗衣。
小时候,父亲教我在后沟里游泳。在父亲的指导下,我把脸盆倒扣在水里,双手握住脸盆的两边,人就不会沉下去。有一回失去重心,脸盆倒转,我一头进入水里,喝了几口水,父亲不慌不忙,用他那双大手托住我的身体,
后来索性不用脸盆,就这样让我用手划,用双脚不停地拍打水面,我学会了“狗爬式”。炎炎夏季,后沟周围的络麻密不透风,我们几个小伙伴整个下午泡在水里,打水仗,比潜水时间长,就是不肯上岸。傍晚时分,母亲先是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,一会儿,拿着竹竿,来后沟赶我,我迅速上岸,穿上短裤,拼了命地逃走了。
春天,小麦抽穗时,后沟里的河虾特多,这个季节的虾,我们叫“麦头虾”。我用细竹竿和棉线做好几根钓竿,用母亲给的挑花针放在蜡烛上煨红,小心翼翼地弯成钩状,再去田间掘一些蚯蚓,放进瓶子里,就可以去后沟垂钓了。
虾吃诱饵很不专注,用它的大钳试来试去的,经常是浮子下去了,拉上来是空的。小小年纪的我们,学会了耐心。一个上午下来,我们都有不小的收获——搪瓷缸中满满的青壳虾、带仔的虾,拿回家,赶上母亲做中饭,锅里一煮,一盘红颜色的充满香味的佳肴,母亲赞叹不已,看着父亲下酒时的神色,我心里高兴极了。有时候,钓来的虾如果舍不得吃,可以拿到不远处的传宝公公家里,他会称一称分量,参照市场价给上几块几毛的,那是更加开心的时刻。
后沟里除了河虾,还有螺蛳、河蚌,甚至更好的东西。盛夏天,有邻家叔叔,取一截粗粗的毛竹,将里面的竹节打通,放到水底,等到傍晚,潜水下去,用双手合住毛竹筒的两个口子,浮上来游到岸边,放手将竹筒的水倒干,里面会有螃蟹爬出来,运气好,还会有河鳗,这个东西值钱,常引起旁人的羡慕。
冬天,是后沟的清塘时节,最为热闹了。青鱼、花鲢和鲫鱼在池塘底部奋力搅动,泥水四溅,泥鳅黄鳝则钻入淤泥里,但都逃不过“猎人”的眼睛。岸上围着很多孩子和妇女,男人们则穿着背带防水裤和长筒雨靴,忙着将渔获装上箩筐挑到生产队的晒谷场上。过秤,大小搭配,按照户数分成一堆一堆的,每家每户派代表抽签。阿庆老婆抽的签分到的鱼比别人要小点,有国开玩笑说一些不入流的话,阿庆在旁边一脸无奈。众人哈哈大笑,用水桶、竹篓盛好分来的鱼快步回家,一路上合计着,活鱼么养到过年做元宝鱼待客人,咽气了的,红烧一部分,腌制一部分,因为有鱼,这个年一定会过得有滋有味。
后沟后来被人承包养殖,再后来水域面积小了很多,四周浅滩种上了茭白等,池塘很浅了,形同废弃,周围的苦楝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迁走了。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个池塘,只是它还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深处,如一帧帧的画面,拿出来翻一翻,蓦然发现,一晃过去数十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