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高雨薇

　　入目是压抑的病房，这小小的四方天地，关住了无数人的渴望。周遭是消毒水的气息，朱自清笔下“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”的惶惑突然有了具象化。小小的病床上，卧着个消瘦的身影，奶奶的头发因化疗而脱落，如今稀疏的，好像冬日荒原的枯草，在寒风的侵袭中细弱颤动，上面又覆了一层花白的雪。奶奶！您红润发亮的面庞哪里去了？我的手有些颤抖，奶奶的面上是深深的凹陷，嘴唇干瘪着，透露着苍白。“我的乖孙女”，恍惚中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贴上我的面颊。“奶奶我好久好久没见你了”，我一阵揪心，看着面前虚弱的老人，才6个月，180天，带走了一个老人的健康，浇灭了我们对康复的期望。都印证着朱自清“去的尽管去了，来的尽管来着”的宿命轮回。想到这儿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……

　　朱自清先生的话语在耳边响起：燕子去了，有再来的时候；杨柳枯了，有再青的时候；桃花谢了，有再开的时候。但是聪明的，你告诉我，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？

　　“奶奶，您可得抓稳我！”清风拂柳，老家院外的桃树绽出张张笑脸，而我坐在自行车上，两条小胖腿不住地蹬踏着。身后，是奶奶俯着身子，弓着腰，双手牢牢扶着自行车后座……骑着骑着，我忽然迷失了自己，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，宛若一支离弦的箭，在奶奶猝不及防的时候发射了出去。奶奶一下子被惯性推倒在地上，我也从车子上摔了下来，鲜血直流。

　　我冲着奶奶笑笑，“奶奶，你别告诉妈妈，我没事，不就破点皮么！”奶奶假装瞪了我一眼，“有数了，你真是太皮了！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，可别这么粗心大意，得小心！”

　　“放心啦，奶奶我会的，现在我是学自行车，下次我还要学开车、开飞机呢，带你坐大游轮，带你去北京看升旗，带你去南极看企鹅……”

　　“好，好，奶奶等着，日后享孙女的福喽！”

　　一想到此，再看看眼前，不正在印证“过去的日子如轻烟，被微风吹散了”的谶语吗？我许诺的种种在吊瓶滴落的间隙摇晃，却照见了朱自清“但不能平的，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”的生命诘问。我的心被紧紧揪了起来，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，我是能深深地理解了。是的，去的尽管去了，来的尽管来着；去来的中间，又怎样地匆匆呢？ 不知何时，奶奶干瘦的大手抚摸上了我的脸颊，轻轻揩去我眼角的泪水，“囡囡……”奶奶躺在床上，微阖的双目轻轻颤了颤，枯槁的手心里，攥着一个红红的布包。她努力朝我招招手，我赶紧凑了过去，只见奶奶混沌的双目慈爱地盯着我：“这些东西，你给我好好收着啊！哪一天，奶奶不在了，这些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！”

　　“奶奶，这是？”在奶奶期待的目光中，我小心地打开布包：这是三枚沉甸甸，亮闪闪的银圆！银圆下面是一本红色的存折……

　　在生命与时间的对峙中，爱是永不褪色的琥珀。奶奶悄悄塞给我的雪糕在时光里凝结成永恒，就像《匆匆》里那些“被初阳蒸融”的薄雾中，永远飘着母亲唤儿吃饭的炊烟。当化疗药物与童年消毒水的气味在记忆里重叠，我突然明白：时间固然会“逃去如飞”，但爱能在岁月的褶皱里播种永恒的春天。

　　生命都有走到头的一天，但那些“被微风吹散”的时光碎片里，永远有自行车后座传来的温度，有海棠花雨中未说出口的牵挂。这或许就是生命最深的悖论——我们永远追不上“匆匆”的脚步，却能在爱的记忆里，将须臾凝固成永恒。

　　在时光的长河中，每个人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命意义。站在2025年的时间节点上回望，《匆匆》给予我们的启示依然深刻而隽永。　　　　   （作者系回澜初中716班学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