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孙道荣

　　如果说油条与豆浆是标配的话，那么，油条与酱油，当属高配，但在老杭州的食客中，还有一绝配，乃是腐乳佐油条……其实，食物到了我们的胃里，皆是混搭。而混搭之食，只是提前到我们的味蕾罢了。一口之中，先混之搭之，继咀之嚼之，再回之甘之，口腹之欲，何尝不是人生快事？

　　初来杭州，在单位食堂吃早餐，无非是豆浆稀饭，烧饼油条。这本是多数国人的经典早餐搭配，没什么奇怪，但令人不解的是，见不少当地同事，每人面前都放着个小碟，里面盛少许生抽。一根长油条，蘸一蘸，吃一口，再蘸，再吃，津津有味。

　　油条蘸酱油，这是什么混搭吃法？

　　一初识同事笑着说，这是杭州吃法，何妨一试？

　　试试就试试。取碟，倒少许生抽。油条居中掰成两段，以裂口处轻蘸一星酱油，尚未入口，油条的香味便与生抽的咸味和鲜味，扑鼻而至。三味混至，鼻翼洞开。待油条入了口中，轻轻一咬，味蕾被生抽激发，三味同香，在舌尖游走，香津滋生，果然妙不可言。如今居杭已20余年，每食油条，必备小碟，以盛生抽，以供油条打个小滚，撒个小泼。生抽之于油条，亦如咖啡之拥伴侣也。

　　如果说油条与豆浆是标配的话，那么，油条与酱油，当属高配，但在老杭州的食客中，还有一绝配，乃是腐乳佐油条。腐乳需是白方，以五香味白方为最佳，油条则要炸得稍老一点，咬一口油条，再以小勺挖一粒绿豆大小的腐乳，同入口中，则白方腐乳的五味与油条的香味混合在一口之中，互融互激，叠加在一起，真是百味俱生。最妙的尚不在其味，而是油条之清脆与腐乳之绵软，混搭在一起，如英雄佳人，如烈火真金，言不能尽其曼妙。

　　食材的混搭，如衣之混搭，如人之混搭，时有出其不意之效。据说金圣叹临终之前，不失幽默地对其子说，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，有火腿味。这是真美食家，能在极素常的食材中，混搭出难得的人间美味。

　　某日去一朋友家小聚，朋友的妻子做了一道她的拿手菜——牛肉炖西红柿。牛肉炖土豆，牛肉炖萝卜，牛肉炖山药，我都听过也吃过，盖因牛肉难熟，需久炖，而土豆、萝卜和山药这些食材，耐得住持久的熬炖，西红柿则嫩且易碎，如何能与老牛肉一起入锅混炖？待牛肉炖西红柿上桌，众人一尝，果然味极鲜美，糜烂的牛肉中，夹带着西红柿淡淡的酸味，油而不腻，鲜而不膻，香中微酸，酸里带甜，真是味隽永也。讨教何以想到如此混搭？朋友妻笑答，实属误混误搭，一日回家做菜，冰箱中只有一坨牛肉，没有可搭配之物，牛肉炖到一半，忽然看见菜篮子里还剩有一颗西红柿，便切成片，丢入炖锅之中，与牛肉同炖。及至老公小孩回到家中，牛肉已炖烂，西红柿早糜烂如泥。家人尝了，无不称绝。自此成了她的一道拿手菜。

　　在萧绍平原一带，有一道很特殊的菜——蒸双臭。单听听这名字，很多人恐怕就掩鼻而去，一臭已不可挡，臭而成双，鼻何以堪？双臭者，臭豆腐，臭苋菜梗耳。将腌制的苋菜梗与臭豆腐，混合在一起清蒸，双臭合璧，臭臭得正，臭而成香，臭而成鲜，臭而成美食佳话。第一次吃这道菜的外地人，须有冒死吃河豚的决心，但一旦敢于将它送入口中，其独特的滋味，便弥久不散，终生难忘。每有外地朋友来杭，我必点一盘蒸双臭以飨之，让“臭”名昭著的蒸双臭，飘得更远一点吧。

　　其实，食物到了我们的胃里，皆是混搭。而混搭之食，只是提前到我们的味蕾罢了。一口之中，先混之搭之，继咀之嚼之，再回之甘之，口腹之欲，何尝不是人生快事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