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来永祥

　　初识阿望先生，是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。厂长叫进来一个老头，只见他佝偻着背，手指夹着一直点燃的香烟，头顶上稀疏的几缕半白头发。厂长向我介绍说，“他姓陈，大家都叫他阿望，你也可以叫他阿望，以后是你的组长。” 

　　阿望先生工作是极其认真的，一笔字写在图纸上，隽秀工整，堪称书法。后来我们熟了，他就会向我说一些工作之外的话。诸如“我咪咪小就坐小汽车上学了”之类的话，我似信非信，权当笑话。

　　平时上班时间，总是会有几个老头，拄着拐杖，或带着名人字画，悄悄地来让他鉴赏，或带着自己的书法作品来让他指正。记得西河路上有一个姓郁的老先生也经常来与他交谈探讨，我顾自工作，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些什么。

　　阿望先生有工程师职称，全厂数他工资最高，但每到快要发工资的前几天，他总是会断断续续、拐弯抹角向我 “借钱” 了。他借的钱数，会如数记在画图板上，等到工资一发，必是先一一奉还，口中还念念有词“有借有还，再借不难”，几乎每月如此。工资领来后，他有时也会邀请我去市中心的城厢饭店下一次馆子，当然粮票必然是我付的，他也是没有结余的。天热时，晚饭后，天稍黑，也会请我去市心路的冷饮店碗绿豆汤。

　　阿望先生做事兢兢业业，他所设计的产品，被外贸公司带出国去后，工厂订单爆满，生意很好。为此厂领导特别上报劳动局要为其晋升一级工资，劳动局批复同意了，但要提供政审证明。我和人事科长一起去城厢派出所查阅阿望先生的档案材料。不看不知道，一看还真吓一跳。原来阿望先生祖上，是当时萧山乃至绍兴的一代豪富，他家开了一家叫“安仁当”的当铺。阿望先生是当时当铺掌门人康太太的嫡孙，也算是富三代了。

　　阿望先生的家，他是带我去过的。在凤堰桥边的城河河岸上，一间六七平方米的小斗室，屋里除了一张床，就是一堆书籍和字画，乱糟糟的，也没见有什么生活用具，我当时就想，不知道他平时日子是怎么过的。后来，我调离原单位去机关工作了，遂与阿望先生少了来往，只是偶尔去看他一下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工作的繁忙，慢慢就断了联系。

　　后来，听说单位给他分配了三居室的住房，他也讨了老婆，慢慢地过上了安定的生活。

　　忽一日，有朋友电话我，说阿望先生去世了。连忙赶去，总算是送了阿望先生的最后一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