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茶客妻
那年冬天,父母要去文宣队排演曲目,只好把六岁的我带去会场。大人们在台上站成一排,小学校的校长拿着一根细木棒站在他们面前。只见他举起棒子,大人们便放开嗓子唱起来:长江滚滚向东方,葵花朵朵向太阳……唱啊唱的,唱了都不知多少遍,我都记不得了,直接在小板凳上睡着了。
后来,父母亲又去大队部排练这节目,可我再也不想跟去了。
不过,自此一来,孩童的心里对“长江”“葵花”产生了强烈的好奇。
“葵花”好懂,就是向日葵,乡间常见的植物,花如磨盘大,颜色金灿灿,好看不说,里面那一粒粒葵花籽,过年时炒起来,馋死人。入了歌词的向日葵,从此在我心里,那是所有庄稼都不能比拟的神一样的存在。
现在,对我这个小地方的农村孩子来说,只有“长江”是个陌生的名字了。
长,当然是长长的长,这个我早就知道了。街上卖扫帚的阿兴,个头比别人高出一大截,所有人都称他为“长子阿兴”。江,就是河,奶奶说姑姑嫁得远,隔江过水的,这江就是河的意思,那长江岂不是一条长长的河嘛。
读初中了,看到墙上挂着的“祖国风光”四幅条屏,上面有“南京长江大桥”照片,看一次不够,看好多次还要再看,看的不是桥,看的是不见头和尾的那一条江,真是长,长到初中生无法想象的那一种维度。
然后,总算到了有许多书可以读的时候。
从《诗经》里知道“汉皋解珮”,从《水经注》里读到“自三峡七百许里两岸连山略无阙处”,从《唐诗三百首》里读到“海日生残夜,江春入旧年”,又顺着李白、苏轼的人生轨迹,知道了长江在他们生命里的分量。
买了第一本地图册,认认真真查阅长江的地理资料。终于明白为什么叫“长江”了——它全长6300多公里,横跨整个中国,是除亚马逊河与尼罗河之外,世界上第三条长河。
刘白羽写有一篇《长江三日》的散文,收在当时的高中语文课本里。趁课余时间,我把它整篇抄在本子上。放农忙假的时候下田帮大人干活,别人躲树荫下躺平休息,我就拿本子出来,背诵并想象着:“八点五十分,满船人都在仰头观望。我也跑到甲板上,看到万仞高峰之巅,有一细石耸立,如一人对江而望,那就是充满神奇色彩的传说的美女峰了。”“十—点十五分到秭归。秭归是楚先王熊绎始封之地,也是屈原的故乡。后来屈原被流放到汨罗江,死在那里。民间流传着:屈大夫死日,有人在汨罗江畔看见他峨冠博带,骑一匹白马飘然而去。又传说:屈原死后,被一条大鱼驮回秭归,终于从流放之地回到故乡。”
我就这样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,直到劳动的哨声吹了一次又一次。
时光荏苒,青春不再,但长江依然是心仪的模样。
虽然几次去过崇明岛,看长江浩荡入海,但心里,一直想要溯长江而上,去秭归,去巫山,去夔州,去白帝城,只为少年时期那一粒小小的种子能开出大大的花来。
人生的后半场,我就被这样的一种激情鼓动着。
前次去了秭归,去了兴山,去了“崔颢题诗在上头”的黄鹤楼,可惜是跟团游,感觉是走过场。下次,一定要找机会,慢慢游,细细看,体味这一条长长的文化之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