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黄建明
我不能说,那一截消失的江留下的东西已经毫无力量,她仍然有一种力量,而这种力量还能够在老一辈的淳安人心里扎根,还能够支撑淳安人的精神,是因为在60多年后,维系人与大地的感情基础还在。
在江南,水是必不可少的。
水对于江南来说,是生命,是流淌在乡民身子里的血脉。
在淳安,新安江就是生命,就是血脉。她会在每一个淳安人的心里永驻。
一位新中国成立前移居台湾的女人,小名叫冬英,自离开家乡后,再也不能见河,一见河就要说:“这哪里能和我们老家的河比。”应冬英口中老家的河,就是淳安的新安江。后来年纪大了,老太太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得了,奇怪的是,她却没忘记淳安,没有忘记新安江。
每个人都有回不去的故乡。
应冬英活在自己的故乡里。
活在一截消失的江里,活在两个石狮子守着的贺城城门里,活在雕梁画栋的老屋里,至死不渝。
故乡对于每个人来说,都是最美的,都是最刻骨的。不管好不好看,在心里一样厚重。应冬英如是,其他人也如是。对于一个久居客乡的人来说,最好的生活,应在故乡。
世世代代生活在新安江畔的老百姓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丰富的山水资源,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百姓。我可以想象那一截消失的江,曾经给了山民无限的追逐。那追逐的美好,似山涧般清澈,似大山般苍翠,会在人的心里形成一弯一弯的诗。
为建设新安江水电站,淹没了淳安县的贺城、狮城,每天有几千人徒步迁移,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,挑着担儿,那场景,浩浩荡荡,一步一回头,原来的老城墙,老街道,蜿蜒的新安江,炊烟袅袅的村庄,也就成了这些淳安移民对老家的最后印象。
谁都没有想到,为建设水库作出巨大牺牲的淳安人民,这样一个小小的开始,竟改变了淳安的命运。
千岛湖在时间的打磨下,渐渐稠厚起来。
60多年的时间,灿烂如星空,足以让淳安崛起。
60多年的时间,一段寂寥的记忆,会让淳安人的乡愁凝聚在汉赋里。
如今的千岛湖,秀山秀水,25条大小溪流如蜘蛛一般,河川汇集入湖,水质和空气质量一流,是天然氧吧;如今的淳安县,还是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一如60多年前的模样,只是没了以前的艰辛和劳累。
那沉入水底的狮城、贺城,一定是在等待潜入水中的一缕阳光;那城门口的一对石狮子,一定张开大口,与鱼儿嬉戏;那一截消失的新安江,一直走到今天,定会在原地荣光;那一湖水的忧伤,清凌凌的,终抵不过一份美丽。
水是淳安立身的根本。
水也应该是淳安的缤纷。
自古以来,新安江对于淳安,不只是母亲河,也是文明之河,更是千百年来的淳安之核,载着历史的故事,惊艳如斯,还在淳安的大地热闹。
浩浩新安江,已经穿越了时间,镌刻在淳安人的心头。当地老人说起新安江,还会眼泪汪汪,还会心头疼一疼,热一热。这一份思乡的愁,该是泥土写给乡民的情书吧!
时间不会停止,它会永远向前,就像历史一样,一层覆盖一层。最上面的一层,应该是最辉煌的。千岛湖覆盖了新安江,一个新的淳安从此屹立。
今天的淳安,有两个村庄应该被铭记。
一个是能留得住时光的芹川古村,“世外桃源白叟黄童咸悦豫,人间福地青山绿水任徜徉”,整座村子小桥流水、碧树竹林,蜿蜒交错的山径、青苔覆盖的石阶、斑斑驳驳的祠堂,清澈温婉的溪水,让我这个远方来的客人,惊羡得无法心跳。
一个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下姜村,“农家乐、民宿忙,游人如织来下姜”,20年使贫困落后的偏远山村找到了一条共富新路径。
这两个村庄,分别代表了新的淳安发展。因为淳安,有坚持农村的智慧,守住了农村的火种。
从曾经的新安江畔仰望,我们现在的湖边漫步,其实是在高百米的云端行走,心在云上,该是何等的绝美。
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应冬英心的疼感。
那一截消失的江,供淳安人深深怀念。这一束鲜花,也属于当下这一刻。
那一湖翠翠的水,带给淳安盎然的春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