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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 塘 月

  吴徐航 著

 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

  这个夏天真热,从六月以来,天还没下过雨,老年人说“夏无十日晴”,可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不下透雨了,南江和后湾早浅得只剩几尺宽的水面了,两边早就露出了白花花的河床。太阳不再吝啬了,每天一早就大方地探出红彤彤的脸,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,地头田间的水分给生生地吸干了,裂了一道道龟板似的裂缝,藕池的水也干得只剩中间一个个小水塘了,人们盼雷阵雨都快拉长了头颈。有时候午后飘来一块乌云,那个欣喜啊,可是几阵风后,乌云走了,人们又万分的失望。

  士生躺在书房里,几乎没有感受炎热的威胁,他的病在肺部更在心上,酷热寒暑进不了他被痛苦怨恨塞得满满的心房,再说他整天躲在屋里,还有陈嫂不时为他摇芭蕉扇送风。

  外头再热,我的心都是冷的,我怎么都不能丢开北楼的一幕,莲贞,如今我心里有多少的歉疚和怜爱都化作了怨恨,你怎么如此的不自爱不自重,病到如此光景还要招蜂引蝶,连金大这般的糟老头都可上床,女人哪,我用什么话来说你呢,难道你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关心你爱你的人,难道你就如此糟践自己的纯洁的灵魂,南江被害是万般无奈,只可叹你、我都无力回天,可如今你竟然这般的破罐子破摔,你让我说什么呢,你知道我的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,唉,枉我日日为你伤心为你有忧愁。

  有一天,陈嫂按习惯忙完了其他活,拿起芭蕉扇又坐到了士生的床前。闭着眼睛的士生顾自己躺着,朝院子的玻璃窗早就按上了木搁子,挡住了阳光房间里很幽暗,陈嫂摇着扇子忽然自言自语地说:“做人真是难料,四太太这会儿不知怎样了?阿弥陀佛,可怜她总是迷失了心智的人。”

  莲贞!她还能怎么了?士生不愿意多说话,朝陈嫂摆摆手,让她别扇了。陈嫂走了,士生又陷入了那个结中,她会怎样,还不是自轻自贱,不对,陈嫂妈怎么说她这会怎样,难道她又有了事,难道她不在家里,难道她还会怎样,一连几个问号让士生不安了,原本以为自己再不会关心她的痛痒了,现在才知道她依然是那样的牵扯自己的心,于是翻身坐起一迭声大叫“陈嫂妈……”

  当陈嫂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士生时,士生的心更重的被绞痛了,自责与牵挂简直比酷暑和疾病还折磨人,这天的晚饭一口也没咽下。“她被遗弃了,遗弃在荒郊野外,遗弃在陌生的山里,姆妈怎么会这般狠心呢,她什么都不知道,连起码地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,发病了怎么办,对了,昨天是七月十三,是民间的鬼节,那明天是十五了,她现在怎样了?她是多么的需要我啊,我怎么也昏了头,去计较一个迷失心智的人,每日里躺在床上怨她恨她,难道我忘了她早已迷失心智了吗,难道我就不再顾惜她,让她独自一人受污辱受欺凌吗,唉!我的心为什么这般的狭窄,为什么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宽容,都是因为我,才使冰清玉洁的她蒙垢受辱,要怪就怪我到这光景还不能保护她……”

  士生迅速萌生出一个强烈的愿望“我要见她,她需要我!”  

  士生知道家里所有的人都不会赞成自己去看莲贞的,包括善良的陈嫂姆妈,这里面有礼教面子的因素,也有对自己身体的关心,可是,这一切都挡不住他的决心,他认为自己因为顾念礼教已经错过了耽搁过了,已经害了两个女人了,这回要走自己的路了,即便是用生命作代价,也要去见他的可怜的莲贞。士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决断过。

  天气异常的闷热,没有一丝风,漆黑漆黑的,天空被厚厚的云层紧密地包裹了,半夜后,乘凉的人们陆续地进屋去了,只有不知道累的小虫在院墙角“叽叽叽”地哼哼着,给夏夜的宁静添上一点音符。士生烦躁地辗转反侧,“见莲贞”的念头如点燃的火苗越蹿越高无法压住了,大约是厅堂的钟敲过十二点后,士生终于起身了,身子虚弱、路途遥远、更深夜静都挡不住他要见莲贞的心,于是,悄悄地离开了家,离开了小镇,摸黑向西走去。

  才刚踉踉跄跄地走出西街口,邢士生就体味到什么叫身不由己,两条软绵绵的腿实在承载不了一个疲软的自己,更承载不了一颗充满渴望的沉重的心,便蹲在古海塘与小路的交叉口,使劲地喘气,但是,却没有一丝放弃的念头,只渴望即刻能见到可怜的莲贞,于是,这渴望又一次驱动他继续走下去的决心,便又艰难地挪动了脚步。就这样士生走几步停一会,走走停停,走走坐坐,如去麦加朝圣的信徒行进在茫茫的荒漠里,但心是亮的。

  四周更黑了,那是因为要进山了,都说黎明前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,大约离天亮也不远了,可是感觉还是那样的闷热,连气都透不过来,是久病卧床后活动的反应还是我真的已经油灯将尽,这老天已经憋闷一夜了,怕是要下阵雨吧,快走吧,在这山里下雨连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的,何况我的时间也不多了。想到这里,士生扶着路边的树站起来,又摸索着使劲折了根树枝权当拐棍,支撑自己一步步艰难地走去。快到了,只要进山岙就可以看见“心庵”的山门,这地方曾来过的。

 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,真是一点不错,就在士生摸进山岙的时候,包裹天空的厚云层被突然撕了一道口子,透进了一道刺眼的光亮,紧跟着一个响雷从头顶炸过,再接着躲藏在山里的风一齐卷了出来,山岙里的树枝都一齐被翻来覆去的折腾起来,还不容士生抬头看,满天的乌云被一道接一道的撕裂了,雷声也一个接一个滚过山头,闪电下士生隐约看到了那个高高的山门。

  快,快到了,我又能见到她了,不管她神智是否明白,我都要告诉她我的悔恨和自责,告诉她我的牵挂和关爱,告诉她我爱她,一如东山坞上坡上牵手,一如病榻畔读红楼,告诉她我们有长长的未来,我们要长相厮守。快,快到了,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她我心依旧,小草,等着我,小草,我来了!

  暴风雨也快来了。可是,邢士生的脚步不能再快了,腿沉得快提不起了,只能像负重的老牛一步步地往前挪移,一步一步,一步一步地,也就在士生刚踏上心庵山门前石阶的时候,瓢泼的雨从天而降了,一道道的雨柱抽打着大地,狂风也夹带一粒粒蚕豆大的冰雹从撕裂的云层间倒向大地,跌倒的士生和山门前的青石板一起接受了风雨雷电的洗礼,他再也起不来挪不动了。

  山岙里是盛夏避暑的好地方,即使白天太阳再厉害,到傍晚落山后,山上山下青的草绿的树蔓延的藤还有清凉的溪水,就会把一天的暑气悄悄地收去了,因而一般到后半夜还会生些凉意的。莲贞从燥热的小镇来到这里,自然很快就享受到了这份清凉,再说山里的晚上除了静谧还是静谧,于睡眠是极为有利的。可是七月十四这天,闷热一样笼罩了小山岙,身上是黏黏的汗,莲贞睡不好,在白色的罗帐里辗转反侧,很久很久才昏昏然入梦。

  旁边屋里,老婆婆的呼噜一声连一声,劳累了一天的老人进入了梦乡。

  睡梦中莲贞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“莲贞……小草……”谁?她翻身坐起,又颓然躺下,是九泉下的爹娘吗,不,他们只叫自己“贞儿”。那是谁?用力想凝神听,却又什么也想不起,什么也听不到,于是又摇摇头合上了眼;“莲贞……小草……”那声音又响了,一声一声的如在耳畔,便睁开眼看白色的帐子,小草是谁?是我吗?是谁在叫我呢?想不出,便急得用手抓自己的头发,突然,窗外划过一道闪电,紧随着窗外响起一声惊雷,“是他!是他!他来了!”莲贞身子一挺从床上起来,连鞋也不拖走出庵门闯进了风雨中。 

  莲贞也很快就被暴雨淋湿了。单薄的衣衫湿透了,凌乱的头发往下淌雨水,但是莲贞不管,她要找那个呼唤“小草”的人,风雨中她走近了山门,借长空中的闪电,终于看到了蜷伏在石板上的一个黑影。“士生……”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划过雨幕,莲贞一路狂奔扑倒在黑影上……

  老婆婆出来了,慧师太出来了,庵里人出来了。

  雨停了,天也亮了,天地像被洗了般的干净。

  长途跋涉使本就虚弱得不堪一击的士生早已全线崩溃了,在昏迷不醒中承受风雨雷电的重重侵袭,躯体似乎与灵魂分离了,栽倒在山门外的青石板上一动也不动。

  心庵里乱作一团。慧师太和众人把奄奄一息的士生抬进了小院,把哭泣的莲贞扶进了小院。慧师太认得士生也认出了士生,更隐隐约约地觉得与莲贞之间有些什么。救人要紧,慌乱中给士生灌了浓浓的姜汤,谁知昏迷中的士生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吐出了一大口血。士生醒了,睁开朦胧的眼,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脸庞,“是你……”动了动嘴,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点光亮,可是太虚弱了,连最后一分欣喜都无法表示又沉沉地合上了双眼。

  (未完待续)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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